乔昭默默听着百姓们的议论,心中一片冰凉。
百姓是最简单的一群人,好与坏皆看眼前,情绪最容易被挑动,为人利用。
既然对方要利用民意,她为何要让他们称心如意?
乔昭忽然抬脚走到说得最热闹的一人面前,扬声问道:“你是说,冠军侯故意挑起两国战争?
围观者皆知道乔昭的身份,听她这么一问,场面顿时一静。
那人下意识后退一步,硬着头皮道:“我没说错啊,冠军侯要不是为了挑起两国战争,干嘛杀了西姜公主?”
乔昭冷笑一声:“那么你是否忘了,北地多年的安宁是谁换来的?倘若冠军侯想要看着大梁生灵涂炭,那他只需要什么都不做,留在京城当他的富贵公子哥就够了!”
那人目光闪烁,反驳道:“那时候冠军侯还不知道自己罪臣之子的身份呗。”
“罪臣之子?”乔昭声音抬高,灼灼目光环视众人一眼,“那么你可知道,你口中的罪臣是谁?”
“这——”
乔昭不再看他,望着百姓们问道:“这么多街坊邻居们都没有知道的吗?”
百姓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人躲在人群中小声说:“是镇远侯,曾经镇守山海关的镇远侯。”
山海关是离京城最近的一道关口,当时太祖定下“天子守国门”的祖训,把帝都定在此处,与豺狼虎豹般的鞑子只有一道山海关相隔,就是为了让子孙后辈们宁死不退,守住祖宗打下来的每一寸山河。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乔昭一字字念着这首诗,冷然看着众人,“二十一年前,镇远侯行刑前曾高唱过这首诗,不久前,我的未婚夫冠军侯亦念过这首诗。二十一年前的镇远侯死在铡刀之下围观者无人替他说话,二十一年后的今天冠军侯被带走围观者亦无人替他说话。我只想问问街坊邻居们,当鞑子的马蹄踏上我们大梁国土,倭寇的长刀对准我们大梁子民时,谁又来替你们说话呢?”
围观百姓一片安静。
站在他们面前的少女明明身材娇小,弱不禁风,此时却好像一座青山、一株苍松立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只想低下头去,弯下腰来。
他们知道那不是摄于对方身份的惧怕,而是内心深处难以言说的羞愧。
人怎么会没有羞耻心呢?只是很多时候它被许多外在的东西掩盖住了,譬如帝王的威严、锦鳞卫的威慑、贫苦无聊的生活……这一切都在京中大人物们发生了大事时变成了这些普通老百姓们的狂欢。
他们在狂欢时甚至没有想过看的是谁的热闹,喝的是谁的血。
乔昭目光缓缓扫过离她最近的那些人,见他们下意识低下头去,嘴角轻轻扬起:“世人若斯,冠军侯若此去不归,那这世间将不会再有第二个冠军侯!”
她说完了,眼角有泪光闪过。
皇权至上,她知道说了这些话看热闹的百姓们亦无力改变什么,但有些话不吐不快。
这些看热闹的人听了她的话觉得羞愧,觉得不舒服,那她就满意了。
对,她就是这般小肚鸡肠的女子,凭什么她的男人浴血沙场保护着这些人,当他落难时这些人却能心安理得看热闹呢?
脚步声响起,围观百姓悄悄往两旁散开,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乔昭面前。
乔昭抬眸看着站在面前的江远朝,嘴角噙着嘲弄的笑,冷冷问道:“江大人需要把我也带走吗?”
江远朝凝视了乔昭许久才轻叹一声:“你一定要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