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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
是日夜,风吹引得外头树影晃动,密叶沙沙作响,屋中一灯如豆,歌声轻柔。
锦瑟坐在床沿上,轻轻哼着歌儿,一手握着小太子的手,一手轻拍他的肩头,哄着他入睡。眼见男孩小脸苍白,安安静静地躺在棉被间,稚气的面颊上还挂着一行行泪痕,一双细细的眉即便是在睡梦中都还紧紧拧着,她不觉叹了一声,神情微怔。
当年祖父过世,文青也是这般大小,那时候她也曾抱他在怀任他痛哭着发泄失去亲人的伤悲,也曾她这样哼着歌哄着他入睡……弟弟尚且有她这个姐姐做依靠前世还落得被人谋命的结果,今生也是危机重重方走到如今,而眼前的孩子。
他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和拥有的一切,性命能否保全尚是未知,更勿庸说未来了,可以预料这孩子的将来一定是苦多于甜的……现实对他来说太过残忍了,连一个成年男人都未必能承受的一切,如今却要他这样一个小小孩童来背负,这一切想想便叫人沉重的无法呼吸,可活着,不管是酸甜,还是苦辣,总归才知滋味,才有希望和寄托啊。
烽烟四起,兵戈铁马,在这场战争中有多少百姓将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又有多少将士会葬送在这南北之战中,那些鲜活的生命,那血肉之躯,无可选择地葬送在王朝的更替中,然而当新王朝建立,满足的却不过是一家一姓的尊贵和极少数人的私欲罢了。
生命的代价,何其惨烈,她终是无法明白,那些男人们何以会热衷于这血腥的战争,何以会热衷于权利的争斗。兴许这世界就是这般,弱肉强食,兔子注定会被恶狼撕裂吞食,腐朽的大锦注定会被蒸蒸日上的燕国吞并,昏聩无能的政权终将被新政权取代,国家才能被注入新鲜的血脉,推动历史的前进。
而她,只不过是个生在闺阁,长在闺阁的小女子,这世道她改变不了,唯希望这场战争能早些过去,唯希望新的王朝能够对得住这些流血和牺牲,早日安定和平,与民休养。
见男孩呼吸渐渐绵长平稳,锦瑟才又叹了一声将他的手轻轻放回被中,为他又压了压薄被,站起身出了内室。
白芷正在外间的添漆床边儿铺着床,见她出来忙迎了上来,道:“姑娘的手无碍吧?”
她说话间已将锦瑟右手袖子挽起,那素白纤细的手腕上分明有一圈极深的牙印,依旧血淋淋往外冒着血,白芷蹙眉,有些着恼的道:“太子年幼不懂事,姑娘怎也任他咬,任他抓的,快回房叫奴婢给姑娘上药包扎好,如今天热,莫再化脓了,还有这脖子上的伤口也得处理下,别再落了疤痕……”
锦瑟的脖颈上也被抓出了两道血印,亦是方才太子抓破的。
六岁的孩子已经知事,早上搜正房四间屋子的皆是完颜宗泽的亲信之人,早得了他的吩咐。完颜宗泽押着她进了暖房,而另一队兵勇却闯进了她的闺房,彼时太子和白芷就在闺房中。
然而他们却并未出声,只做未见,佯搜了一圈便出了屋。他们离开后,太子的情绪便不妥起来,一直闹着要离开,将屋中物件砸了个遍,好容易到了晚上,却还使火不愿入睡。
方才他逼问于她,是不是和坏人是一伙的,逼问她为何不能求坏人救救他的母妃和父皇,她无言以对,他便发起狂来,她任他发泄,复才困住他的手脚痛斥与他,他踢打不过终是倒在她怀中失声大哭,好容易哭闹的累了才在她的安抚下睡去。
见白芷双眉紧蹙,锦瑟笑着将被她挽起的袖子放下来,却道:“无碍的,他一个小孩子能用多大力,瞧着骇人罢了。你今日看着他一日定也累的不轻,且躺吧。今儿夜里还得辛苦你一回,便睡在这里凑合一夜,今儿一日都是你陪着他,我怕他万一醒了,白鹤她们安抚不住。你莫出来了,他睡的不安宁,不定什么时候又醒来,我会唤蒹葭给我上药的。”
锦瑟低声吩咐着白芷,见她叹了声应了,这才推门而出。
凤京夏末的夜依旧燥热,沉闷,便连吹来的风都带着股白昼未消的热气,锦瑟心里微躁,出了屋却未回闺房,反倒沿着穿山游廊自角门出了夕华院,往园子中走。昨日府中一夜未眠,如今尘埃落定,下人们早已入睡,园子中倒极是清净。
她漫无目的地踩着鹅卵石的地面,沿着花道缓步,行至湖边方停步,望去,月影随波光荡漾,垂柳依岸,碧荷无边遥遥隐于渐浓的夜色下,微风吹过荷香宜人,倒有丝丝清凉送来,略散了心头沉闷。
她不由又行了两步,抚裙在靠水的白玉阶上坐下,望着湖中月影发呆。这一池湖外祖父取名凌波湖,几乎占了廖府后花园的一半,种了不少种荷花。小时候每至夏日几个哥哥便会到湖中凫水玩闹,她和姐姐们瞧着心痒,便也央着廖老太君非要戏水,廖老太君倒也纵着她们,却说长在江南的姑娘,不会凫水平白少了许多乐趣,还专门叫了会水的媳妇子教她们。
她便也是在这凌波湖学会凫水的,其后,每年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夏日燥热时,廖老太君令婆子们封了院子,带了她们姐妹游湖戏水,亲自采莲蓬,摘荷花,有时舅母们兴致所致也会下水。
彼时母亲还在,只可惜她自小身子弱却是不会水的,可母亲却爱瞧她活力四射地和姐姐们下水畅游,好像瞧着她玩的开心,便能弥补她心中的遗憾一般。母亲说,她采的莲蓬更甜更香,也因此,当年她在姑娘们中是学水最认真的,也游的最好。后来母亲过世,每年她还要亲自下湖给母亲采上一朵莲蓬,供奉在牌位前,直至后来离开京城。
想着这些,锦瑟不觉又叹了声气,乱世中求生存本便是难的,如今这园子还在,景致依旧,她的亲人们也都安好,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忆及幼年时光,又见四下无人,锦瑟索性脱了绣鞋和足衣,挽起绸裤来将脚丫伸进了水中。
轻轻拨弄了两下,丝丝凉意自脚尖蔓延,瞬间驱散了燥热感,月影被她搅的盈盈碎碎荡向湖心,池水碎光,荷姿摇曳,依波而动,娉婷绰约。
锦瑟浅笑,双手撑着台阶,双腿交替踢起水来,水光四溅,几下便染湿了衣裙,溅湿了面颊,却也疏散了心中烦闷,她用莲足勾了一片荷叶过来,抬脚去踩那荷叶。
荷叶在水面上沉浮,每每浮起那油油绿叶上的水便奇妙地变成颗颗剔透的珍珠,晃晃悠悠地滚动着往叶心汇集,凝聚成一颗最大最亮的水珠。她含笑瞧着,用足尖将几颗散落的水珠都滚到叶心去,方才又一脚踩下荷叶,瞧它幽幽浮起。
几下之后倒失声笑了出来,恰闻身后也传来一声低笑,她被吓地身子一颤,其后才抚着失跳的心口吐出一口气来,却也不回头,只恨声道:“可恶!”
完颜宗泽听锦瑟的语调带着娇嗔,心一荡,两步下了台阶竟是在她身侧一腿屈膝跪下,笑着倾身瞧她,扬眉,“可恶?那是现在可恶,还是早上更可恶些?”
眼瞧着他竟在身旁单膝跪下,锦瑟愣了下,怔怔地瞧着他,却见那湖水波光粼粼,映在他俊美无俦的面上,完颜宗泽的眸子似落尽了水光一般,亮闪闪的,却又无比灼人。
他那话听在耳中炸雷一般,震的她呼吸一窒,面颊瞬间飞起红霞来,早上这浑人对她做的那些事便又在脑中一幕幕回放起来,使得她放在身侧的右手似又濡湿发黏起来。她羞恨得咬唇,别开脸去,偏完颜宗泽不肯放过她,竟倾身过来,她本能地向后仰,他的手臂便环了上来,抵在她的后腰上猛然一带,她被迫跌进他怀中,他恰时分开双腿,将她半扭的纤腰死死夹在了他那一跪一屈着的双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