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真的。归明远写的那种故事,慕飞爱看,归顺子爱看,但花得起钱买帛书的文化富豪们……就算爱看,也不愿意摆这种帛书在架子上。嫌太丢份子!
产品跟包装不对路,市场就打不开。
文字这种东西,却偏偏只能载于纸帛。
“那就出麻纸书啊。”慕飞撺掇归明远。
归明远还未回话,吱呀门响,英英托着后腰出来。春天带着孕嫁给沈明远,如今她肚子高高隆起,已经快临盆了。
孕妇嗜睡,她本来正在里头睡着,听得外头响动,不敢高卧,起来看,在门缝里已经张见了是慕飞。她晓得慕飞年纪虽小,名义上还是归明远的老板,更是大老板简竹的关门弟子,忙堆着笑道:“这大热的天,少爷怎么亲自跑过来。快到后堂,那边风凉。我打冷水来于少爷揩。”
她是服侍惯了人,慕飞可不惯叫孕妇服侍。
作小少爷的时候,下人若有了孕,根本没资格服侍他,生怕身子沉重,一点不周到,唐突了他。他能见到的孕妇,全是婶子阿姨们,主子身份,到这种时候都比往日尊贵,托着腰,抱怨着这里不舒服、那儿又闻到臭味要吐,这个不吃、那个不爱,别人要忙着照顾她们的。哪怕是娘姨,好歹称得上半个主子,有孕时节,肚里是小主子,再苛刻的主妇,这时候也要给她配了照顾的丫头婆子,送好东西给她吃,嘱咐她小心些,莫动胎气。
——怀孕的女人最要小心!
慕飞打小儿晓得这个。
让怀孕女人伺候他?想都没想过!
慕飞抬手作礼请英英回去:“嫂嫂,别吓我,你躺着去罢!”
归明远关篱笆回院,黑着个脸。
英英战兢兢瞄他一眼。
她出身不好,从小就挨打受骂惯了,又是自己作孽,跟过路客人暗结珠胎,只当这次完了,谁知月姑真能救她、老天垂怜,她竟嫁了人。只是个穷酸、又是天阉。这也都算了!若非穷酸、天阉,哪个肯娶她,作这么个便宜爹爹呢?
谁知过门之后,不知是不是该说她旺夫?还是这没出生的孩子福星照命?全邑都被破产之风席卷,她丈夫归明远所在的生意坊竟然发了家。英英也不知具体怎么发的,总之老板稳健,逆市发财,连携归明远这么个帐房都腰包鼓鼓。
本该是喜事,英英倒害起怕来。
富易交、贵易妻。男人有了钱,还肯要这么个破女人当老婆吗?
会不会把她卖了?
英英倒不怕吃苦。她觉得自己没投好胎、也没做好事,吃苦受罪是应该的。只是她肚里孩子,无辜哪!若她夹紧了自己的两条腿,这孩子本来不用出现在她肚子里的哪!
让这孩子吃苦,怎么忍心?
她战战兢兢在这个屋子里,名义上是主母,心里头比奴仆还要忐忑畏惧。她生怕有一点做不好,让归明远把她赶了出去。
见归明远拎着把刀,她搭讪着去接:“先生切什么?我来好了。”
——她甚至不敢叫一声“夫”。只随着外人,尊称他为“先生。”
归明远让她接了刀,脸上还是很郁闷:“我杀鸡……”后面的事太丢脸了,他说不出口。
“鸡跑了。”慕飞代他讲,然后打圆场道,“让它去吧!要吃鸡,再买不就行了。”
讲是这样讲……
归明远穷困了好多年,挨了白眼好多年,终于时来运转,有屋有地,很知珍惜。跑了一只鸡,也还是可惜的。再说,身为大男人,一只鸡都搞不定,他也丢脸。
英英察颜观色,道:“先生陪慕少爷先坐回儿,饮些茶水、用些凉果,那鸡么,不必担心,奴家总能拿了它回来,如何?”
“你还能拿它回来?”归明远不信,“别说大话。”
英英堆着笑,也不再接腔,殷殷勤勤把两个男人让到后堂。那儿果然风凉得多。井里已湃凉了水果,就手儿可以切盘奉上,连凉巾把子也一起给了。英英又挑凉水来泼堂前的石板地,更沁凉。
慕飞实在看不下去:“你能干这重活吗?”
“能!能!”英英忙着表明自己有用、值钱,“奴家从小就干熟这些。少爷、先生你们坐。奴家这就好了。”
“算了。”归明远叫慕飞,“你今天找我干嘛来了?”
慕飞其实是想找英英的。找英英则为了打听宝刀的情况。他干笑两声,一时说不出口,且先跟归明远谈论简竹的大业。
说起简竹,归明远衷心道:“光赚钱还不足以叫人佩服,能花钱,这真不简单。”
慕飞点头附和。
简竹在麻料上赚的大笔银钱,转手就花了出去,大方向两处。
第一,酒坊,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不消多说得。
第二个方向,却简直是白白把银子送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