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突然打了一个亮!
不是闪电,当然更不是天亮。
那边也不是月亮。
月亮还在礁崖边,红着一张脸,似乎害怕得不行了,光影模糊,恨不能要把自己藏进夜空中。
突然发亮的天空,是死湖的方向。
夜空像一条深青的鱼,忽有一片鱼鳞被掀掉,于是那一片伤**出光亮来。
一亮,就褪去。
然而险象已成。
天都被剥了鳞、月亮都血隐。这不吉利。这是要出事了!
多少人从家里跑出来,看着天剥鳞的方向、又寻找着月亮,满脸惊惶、嘁嘁喳喳。
无数传说、老故事,不管有没有根据,又被嘁嘁喳喳提起来、汇到一起。
牢子忽然想起来了,他很小时,他爷爷跟他说的,太祖爷爷亲身经历的事!
也是一个大湖,湖底,有许多泡泡往上冒。这一点给他印象尤其深刻。他童年记忆已经褪色变形。像个太陌生的梦。梦里,仍然有大片的水,水中有透明的珍珠一串串往上跑。
然后发生了什么?
雪亮的东西,飘下来,罩住了珍珠。
他觉得很美,就在爷爷的怀抱里睡着了。
不!隔了几代讲述,让危险远隔得仿佛根本不会重来,所以俨然很美。但那时,爷爷说的实在是,天空都亮了。那亮光往下面打,罩住了湖。
之后,就是火。火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太祖爷爷逃得性命,而那个湖再也没有了。火灰笼罩了那一块,整个邑那么大,很久都还烫脚。
牢子记得当时,年幼的自己,迷迷糊糊的想:拿条鱼,往火灰里一埋,烤得喷喷香。
当时他的母亲,在后头房中劳作,听到了这个故事,含含糊糊的抱怨:“跟小孩子说这些!没影子的……”
爷爷后来再也没讲这个故事。
再后来。爷爷就死了。
几十年,到如今。牢子忽然想了起来。湖底的气泡,当空的亮光。之后,就是火!
真的会有火吗?把整个邑都烧毁?他四肢发软,往四周看看,并不敢发出这种预言。
瞧那张虫石桌子,他自己打的。打完之后夸口:好用五十年!会有火把它烘碎?
瞧后头那口井,百年了,甜水井!年年台风、一场小海啸,都没把它断送。百年的好运绵长!会断送在今朝?
瞧屋子里一包药丸。消暑祛秽的。去年买的。每一粒也就是虾米眼睛那么大。有点不舒服,吃一小撮就够了。真是实在货。他吃到今年没吃完。以后没机会再吃了?
他打心眼儿里相信不了。
所以他不想跟人说。
可是腿软着,自己走到街上,手酥着,自己拉住人。喉咙打着颤,尖锐的声音自己奔出来:“要有大火了!要灭邑了!快跑啊!!快跑啊!!!”
有人打他!有人尖叫。有人骂他妖言惑众。
然而惊恐的情绪仍然传播了出去。有人开始整理行装。有人直接开始跑。
牢子晕着眼、晃着腿,跟着人流跑,也不知是朝南还是进北,总之跳上船吧!跳上船跑远吧!大火、大灾要来了、要来了。
他甚至没有跑出这条街。
死湖沸腾,炸开锅。从湖底喷出火舌。那火舌一下就舔亮了半边天。
以死湖为中心,大地裂开。湖水落下去。火舌在短暂的时间里也落下去。
随后火舌兴高采烈地舔得更高。而咸涩的湖水落下去、落下去,半路上就有的被烤成了蒸气,推动火舌蹿得更高。还有一些终于落到底,沿着地壳裂出的缝隙,投到了清凉的海水里。
“这么久!千年?万年……亿年!我们终于团聚了!”死湖水幸福地与沧海洋水打招呼,并试图抚摸海中的鱼虾:“嘿,我的怀抱里,终于又有了活物!”
它错了。
它一碰到那些鱼虾,它们就被烫死了,不再是活物。
幸免于沸蒸、能流进海中的那些死湖水,也已经被加热到烫人。
一波又一波热流涌出。周边的海水都沸腾起来。
兼思还没打破洞口,石头就自己破了。
整片大地都破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