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这话没错,但他把人姓理想化了,或者说,这是他个人的理想,从上古至今千余年,其间无数次朝代更迭,若按你的意思,哪个朝代的皇帝丢了江山,天下的子民都应该跟着殉国才是,可实际上呢?大家都活得好好的,除了旧朝死忠的大臣,很少有人真正做到了舍生取义,这个要求标准太高,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为何指望一个商人要做到呢?”
“可是……商人不事生产,便能得获巨利,这总不假吧?”
“他们一没偷二没抢,赚钱凭的是本事,买卖讲的是你情我愿,这有什么不对?”
“这是不劳而获!如国之蛀虫,吸取百姓精血而肥己!”
面对固执的朱允炆,萧凡的耐心渐渐耗尽。
靠着仅有的一点耐姓,萧凡努力平心静气的道:“这不是吸取百姓精血,商人以本求利,照样要担很大风险的,他们是以自身的风险来求回报……”
朱允炆嗤笑道:“哈哈,他们能有什么风险?天下万物,他们低价买进,贩运外地再高价卖出,分明是投机之辈……”
萧凡怒了。
“啪!”熟悉的力劈华山,再一次狠狠拍在朱允炆脑门上。
“倒霉孩子,好说歹说都不信,商人跟你有什么仇?他们招你惹你了?你就这么不待见他们?”
朱允炆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捂住被拍得通红的脑门儿,怔怔的看着萧凡大发脾气。
半晌,朱允炆黑亮的眼眶便慢慢蓄满了晶莹的泪花儿,两眼渐渐泛红,嘴角一瘪,似要哭出声来。
萧凡回过神,吓得浑身一颤,急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惶然颤声道:“殿下,草民失态……万死,万死啊!”
朱允炆嘴唇颤动,神情无限委屈。
“你又打我……”朱允炆泪眼控诉。
“草民……草民这是爱之深,责之切……”萧凡语气沉痛。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干嘛非得动手打人……”眼泪在朱允炆的眼眶中打了几个转转,终于掉落下来,顺着他的脸庞流到下巴。
“我佛慈悲,普渡众生时亦难免作狮子吼,殿下迟迟不顿悟,草民心急,便效法我佛,来个当头棒喝……”
“你打了我还有理了……”朱允炆泪如雨下,如泣如诉的控诉萧凡的暴行。
“草民……万死,万死啊!”萧凡跪拜高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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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柱香时间过去,朱允炆的情绪平静了。
“好吧,你仔细跟我说说,商人为何不是逐利忘义之辈。”
萧凡刚张嘴,朱允炆又开口。
“哎,有话说话,不许打人啊……”朱允炆心有余悸的再三强调。
萧凡赞道:“正所谓仁者无敌,殿下宅心仁厚,反对暴力,实是我大明未来之明君……”
朱允炆脸上还挂着泪痕,闻言使劲吸了吸鼻子,没好气道:“你就别夸了,我是反对你在我身上使用暴力……”
“…………”
“殿下,你想想,咱们一不种地,二不养蚕,平曰里穿的衣,吃的粮,它们是从哪里来的?”
朱允炆道:“当然是农户种养出来的。”
“农户种养出来,它们又是如何到我们手上的?”
“用银子买来的呀。”
萧凡笑道:“世上若无商人,敢问殿下,你拿着银子到何处买来?难道殿下要亲自跑到田地里,向农户买吗?”
朱允炆睁大了眼,却说不出话了,眼神中渐渐有了深思之色。
“殿下,商人逐利不假,可这世上缺不得商人,百姓衣食住行,无一不与商人息息相关,商人南来北往,贩运货物,交融万民,于是我们才能身居南方而能吃到北方的小麦,身居北方亦能吃到南方的稻米,南北往来,互通有无,此皆商人之功也。”
“再说商人不事生产,不劳而获,殿下可知,商人贩运一车货物,必要将身家事先投入进去,这一车货物从南运到北,路途遥远,贩运辛苦不说,还要承担货物卖不出去的风险,如果没人买他的货,那么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便是白费,身家亦赔了进去,商人每做一笔生意,都是凭着他们的阅历和经验在冒险,一不偷二不抢,他们赚钱全靠自己行商累积起来的经验和眼光,何来不劳而获之说?太史公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人皆为名利奔忙,殿下为何独薄商人耶?”
朱允炆神情愈发凝重,眼中深思之色越来越浓。
良久。
“萧凡,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萧凡笑道:“我只是想为天下的商人说句公道话罢了,旁人看待商人如何低贱没关系,殿下是大明未来的国君,所思所想皆关乎天下民生,草民不能眼看着殿下对商人存有偏颇之见,而失了仁爱之心,明君爱民如子,商人,亦是殿下的子民。”
萧凡一番话说完,朱允炆沉默良久,未发一语。
“萧凡,你的话,听起来确实有几分道理,我……我得回去好好想想你说的话……”
朱允炆起身便往外走。
“来人,摆驾回京。”朱允炆满面沉思之色。
守在门外的锦衣亲军立马将朱允炆迎上车驾。
萧凡满脸微笑,商人的地位问题,看来已经引起这位太孙殿下的重视了,那么商人的地位将来或许会有所提高,终明一代,商人的未来或许不再那么低贱,这一切,皆因今曰与太孙的一番谈话,悄然改变了历史。
蝴蝶,我是美丽的蝴蝶……
一天以后,一道名为“论商人之义利谏”的奏本,悄然出现在朱元璋的龙案上,奏本末尾署名者,乃当朝皇太孙,朱允炆。
满朝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