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欢郁闷道:“黑白照片倒没什么,如果还有人隔三岔五给咱们的照片上香送花,那才叫真的晦气……”
新建的教学楼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弟弟妹妹们正在上课,操场和宿舍楼里空无一人,孩子们显然很珍惜如今得来不易的新生活,无论健全还是残疾,都在用功读书学习。
叶欢四人拎着行李径自朝福利院操场南侧走去,那里是老院长住的房子,四人很清楚,孩子们过上了好日子,但老院长是肯定不会搬到新楼里去的,倒不是说他多伟大,主要是他住的房子风水好,地理位置绝佳,正好在操场旁边,但凡看到打了上课铃还在操场上撒野的孩子,老头儿便抄起一根小木棍,随手捏个剑决,满操场追杀孩子们,赶鸡撵狗似的把他们轰进了教室,老头儿才心满意足的回去。
如果住进新楼房,绝对无法满足老头儿牧马放羊似的快乐,老头儿活到六十多岁大病小病不生,估摸着跟每天的追杀运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老头儿只拿张三没办法,因为他根本跑不过张三,无论犯了什么错误,张三撒丫子一跑,老头儿拍马也追不上,只得恨恨顿着棍子远远指着骂街。
叶欢的记忆里,他们的童年就是这么鸡飞狗跳过来的,穷困,却快乐。
老院长的屋门虚掩着,叶欢一推就开。
没看到老院长的身影,估计这会儿老头正拿着木棍在教学楼里巡逻呢。对老头儿的军阀作风,叶欢四人已经很熟悉了,谁敢不认真学习,老头儿总能从某个匪夷所思的角落里跟贞子似的忽然冒出来,然后二话不说,棍子便落到了头上。
老头儿曾经很得意的说,这招是跟一个老和尚学的,有个挺响亮的学名,叫“当头棒喝”,专治各种不服。
屋子仍是老样子,一张简单的方桌,一张老旧的单人床,两三把小竹凳,还有一个用木板搭起来的简易书柜,书柜上摆满了各种书。
叶欢不由看得一阵心酸。
发达以后他前后给了老头儿不少钱,加起来约摸几十万了,每次在电话里总劝他吃好一点,喝好一点,买个小车,请个司机,这些费用都由基金会负担,老头儿每次总是笑呵呵的答应,可却一点也没变。
人活一生,图名图利图享乐,老头儿到底图什么?
张三率先走进屋里,口中嚷嚷着渴死了,抄起桌上一瓶水便往嘴里倒,喝了几口面色古怪的一皱眉:“味道有点怪,不好喝。”
乔木最勤快,一进屋便放下行李,撸起袖子收拾起屋子,前后忙个不停。
叶欢则走出去,掏出手机面色凝重的打了两个电话。
众人各自忙活时,老院长迈着缓慢的步伐走了进来,一见叶欢四人,老头儿眼中闪起几分喜色,接着故意板起脸,哼道:“四个忘本的小畜生,你们还知道回来?”
叶欢嬉皮笑脸朝老院长一打千儿:“老院长越来越年轻了,瞧瞧您脸上的水色,皱纹,啧啧,没泡六七个风韵犹存的老太太绝对长不出这么风骚的分辨率……哟,还长青春痘了呢,老院长,您这发育期可是要逆天啊……”
老头儿终于绷不住脸,喷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亲昵的踹了叶欢一脚。
“小王八蛋,还是那么油嘴滑舌,从小打大因为你这张嘴挨了多少打了,怎么就不长记性?”
乔木猴子张三也围上前问好。
老头儿欣慰的看着大家,眼中涌上几分喜悦的雾气。
“没变样儿,都没变样儿,挺好的。”
叶欢心中五味杂陈,感动,心酸,以及几分难言的苦涩。
离开宁海一年多,这一年多发生了太多事,失而复得的爱情,苦不堪言的训练,出生入死的战场,还有那独处异乡的寂寞,此刻的他真想扑进老院长怀里大哭一场。
然而看到老院长鬓角斑白的头发,老迈佝偻的身躯,努力挺直却再也挺不直的脊梁,叶欢终究什么也没说,把一肚子的委屈辛酸埋在内心深处。
父母总会老去,孩子总要长大,那些让老人担忧心疼的苦楚经历,还是永远烂在肚子里吧。
缓缓看过每一个人,老院长的眼中一直充满了欣喜,唯独看到张三的时候,老院长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
“你,怎么还是这模样?”老院长不客气的指着张三。
张三楞了:“我……应该是什么模样?”
“不是说去韩国整容么?怎么没去整?”
张三委屈道:“我这模样其实并不差呀。”
老头儿瞪眼:“什么叫不差?有鼻子有嘴有眼睛,我就想不通为什么在你脸上全没摆对地方,让人一瞧就觉得……觉得……”
叶欢赶紧在旁接话:“不喜庆。”
老头儿一拍大腿:“对,不喜庆。现在你们欢哥有钱了,你也有了正儿八经的工作,存点钱去把你的脸修一修,这样下去你非打一辈子光棍不可……”
叶欢跟着附和:“我早说过要他去整容,整一张让人一瞧就觉得心花怒放的喜庆模样出来,这小子死活不愿去……”
张三狠狠瞪了叶欢一眼,低声道:“老院长,我……差不多不算光棍了。”
“找着对象了?”老院长颇感意外的一呆。
张三羞涩点头:“找着了,差不多快勾搭上了,不过……是个外国女人,人家说了,就喜欢我这张脸,瞧着特提神……”
老院长楞了很久,长长喟叹:“看来我真应该改变一下对外国人的看法了……张三啊,这么好的女人你要好好珍惜,这年头好女人真不多了……据我对外国人的所知里,只有白求恩才有这样的献身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