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事情闹到这一步,顾青已反过来给您挖了个圈套,天下人已皆知顾青被奸细所趁,天下人也知道顾青兵权甚重,陛下深为忌惮,人们大多会猜疑奸细是不是与陛下有关……”
“此后陛下不可再对安西军有任何不利的举动了,否则便让顾青他们抓住了把柄,君上若不仁,安西军更有堂堂正正起兵谋反的理由了。”
李亨浑身一震,抿唇不语。
“朕……接下来该怎么办?”李亨声音嘶哑地道。
李泌断然道:“马上派人慰问顾青的伤势,最好是陛下亲自去探望,表达关切之意,并当众下旨,严令查缉那支兵马,至于让顾青任尚书令,以及拆分安西军将领一事,暂时不要再提,否则恐引火上身。”
“君圣臣贤的姿态要做出来,打消臣民对陛下的猜疑之心,安西军对朝廷的威胁不会那么轻易消除,只能徐徐图之,昨日顾青遵旨答应得太痛快,臣一直心有疑虑,今日才算是解开了疑虑,原来他已有安排……”
李亨阴沉着脸点头:“朕知道了。”
“传旨,朕要出宫,赴顾青府上探望。”
…………
天子仪仗出宫,从宫门到亲仁坊之间布满了羽林禁卫,仪仗浩浩荡荡来到顾家府宅前,身着黄袍的李亨被宦官搀扶下了车辇。
抬头扫了一眼顾青府宅的门楣,简陋陈旧的府邸令李亨微微皱眉。
“顾青一直住在这里?”李亨不解地道。
旁边的李辅国道:“陛下,此处一直是顾青的府邸,当年他还是蜀州一个山村少年时,刚入长安城太上皇便赏赐此宅给他。”
李亨微微动容,喃喃道:“如今的他已是今非昔比,竟还能安然住在旧宅里,安西军收复长安后,不见他置办豪宅亭阁,可见此人……”
李泌接道:“此人心志坚韧,腾达而仍清心寡欲者,不是大仁大善便是大奸大恶。”
李亨抿紧了唇,朝顾宅大门走去。
顾家大门外,安西军将士林立,不仅有顾青的亲卫,还有常忠沈田李嗣业等将领,他们领着各自的亲卫将顾青的宅院围得水泄不通。
宫里宦官上前说了几句,守门的将士点头,叫人去后院通传,并马上打开了大门,单膝跪迎天子御驾。
李亨跨入大门,绕过照壁,愈显简陋的院子令他皱了皱眉,院子里种着一棵银杏,银杏下有一张草席,草席上有矮桌和蒲团,除此别无他物。
穿过前院,在战战兢兢的下人引领下,李亨径自入了后院。
寻常人家的礼仪,陌生男子是不能进别人家后院的,但李亨是天子,理论上顾青家的后院也是他家的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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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月亮拱门进入后院,院里几株清雅的梅树,北厢房外静静地站立着几名武将,他们披戴着铠甲,全副武装连兵器都出鞘了,头盔上冰冷的面甲遮住了他们的容貌,只露出一双眼睛,杀气腾腾地注视着李亨和一众随从宦官。
李亨看到这几名武将,心脏猛地狠狠抽搐了一下,吓得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当世的武将他见得多了,在灵州时他还曾亲自接管了朔方军的兵权,不大不小指挥过几场狙击战,对于军队,李亨自然是不害怕的。
可眼前这几名披甲武将实在太可怕了,尤其是他们头盔上的面甲遮住容貌,冰冷而杀意盎然的样子,哪怕只是静立不动,浑身已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依稀间甚至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战场上的血腥味和惨烈的喊杀声,犹如万千冤魂萦绕在他们周围,凄厉愤怒地嘶叫。
这几人……便是名震天下的安西军将领么?
李亨的脸色愈发苍白,仅只一眼,他便清楚朔方军与安西军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了。
李亨吓坏了,后面的朝臣和宦官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最终还是李辅国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冷喝道:“天子圣驾在此,尔等还不拜见!”
几名武将却动也不动,他们覆着面甲,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李亨却能从他们露出的那一双双眼睛里看到了他们的眼神。
那是桀骜不驯的眼神,像山林里的猛虎,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人屈膝讨好,他们只懂得杀戮和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