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关于天子和顾青商定的南北夹击大战略,鲜于仲通更打定主意要在其中发挥自己的作用,给自己在新朝博得一桩军功,将来平定叛乱后,战功便是他的政治资本,不一定会升官,但大概率不会被调任或撤免。
这才是鲜于仲通急着向顾青请战的真实原因。
不仅如此,鲜于仲通还发现了一点苗头。顾青的安西军实力越来越壮大,天子派杜鸿渐和李辅国一直待在大营里,其用意不言而明,鲜于仲通察觉到天子与顾青之间若隐若现的碰撞火花,这个事实令鲜于仲通冷汗直冒。
臣子手握兵权太重,对社稷对朝堂绝不是好事,天子对顾青是什么心思,鲜于仲通怎么可能不清楚?而令他冒冷汗的是,顾青掌控的军队里,其中就包括了他的三万蜀军,在顾青眼里,他鲜于仲通是盟友,是友军,而在天子眼里,他却是为虎作伥,说不定已将他划为顾青一党了。
——不是说不定,而是必然。
鲜于仲通是文人,文人没那么大的胆子敢跟皇帝对着干,对鲜于仲通来说,如今的情势令他非常为难,若横下心索性完全依附顾青,自己岂不是成了天子眼中的乱臣?若决定蜀军与安西军散伙,鲜于仲通领兵北上与郭子仪的朔方军会合,此举虽说讨好了天子,但若有一天顾青的臣权稳稳压了君权,他鲜于仲通该如何自处?
说到底,如今的鲜于仲通面前是一张赌桌,大家的眼睛都盯着他,看他把筹码押在哪一方。
鲜于仲通好后悔,自己真不应该领兵出蜀的,若当初他对李隆基的勤王诏令不理会的话,此时的他应该在益州节府的豪宅里吃着火锅唱着歌,有风有雾又有驴。
所以,眼下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先主动请战将潼关拿下再说,有此军功傍身,将来无论天子和顾青哪一方赢了,鲜于仲通都能落于不败之地。
今晚潼关之战,对大唐社稷尤为重要,对鲜于仲通的前程亦非常重要。
“报——鲜于节帅,前方不远便是潼关了!潼关城门大开,安西军正与叛军血战。”斥候飞马来报。
鲜于仲通朝身后几名蜀军将领看了一眼,道:“所有骑兵马上冲关,助安西军一臂之力……不对!是安西军助咱们蜀军一臂之力,所有步军压后,城外列阵后入城,盾兵排前,弓手次之,快!”
一声喝令,蜀军队伍中一支数千人的骑兵风卷残云般朝潼关策马奔去。
论战力,蜀军不如安西军,他们没有经历过安西军那般严酷的风雨无阻的每日操练,但蜀军也是边军,李隆基当年设剑南道节府,就是为了防备西北面的吐蕃,蜀军这些年跟吐蕃大大小小也有过几次战事,战力虽不如安西军,但也不弱。
数千蜀军骑兵在两里外便鞭马冲锋,很快潼关城头便敲响了铜锣示警,原本对着城内下方陌刀营的叛军弓手们不得不马上掉转过来,朝外面的蜀军骑兵疯狂射箭,试图拦击这支来历不明的骑兵。
听到马蹄声,以及骤然减少的箭雨压力,李嗣业情知援兵已至,不由兴奋大喝道:“后列守住城门,前列继续推进!”
陌刀阵缓缓朝前进了几步,叛军越来越畏惧,此时他们也听到了关外的马蹄声,叛军将士皆露出绝望之色。
潼关难保了,此时胜负已定。
马蹄声越来越近,当数千蜀军策马冲入潼关城门时,陌刀营自觉地给蜀军让开了一条宽阔的路,蜀军长驱直入,锋锐不可当,一直冲到惊慌失措的叛军人群中间,一阵凄厉的惨叫过后,叛军已被打穿。
军心土崩瓦解,任由将领如何打骂,如何杀一儆百,都挽不回叛军的颓势。许多叛军慌了神,失去理智如同营啸一半,再也听不到将领的命令,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
李嗣业看在眼里,愈发欣喜,瞠目大喝道:“放下兵器跪地,可饶不死!”
陌刀营将士一齐喝道:“跪下!可饶不死!”
叛军仍在犹疑时,潼关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鲜于仲通率领的三万蜀军赶到。
直至此时,叛军终于彻底绝望,无数人一声不吭地扔了兵器,双膝跪地求饶。
潼关的西门悄然打开,数千人护侍着潼关守将安守忠,趁乱仓惶逃往长安,西门打开后,无数不想投降又想活命的叛军也跟着蜂拥跑出城门外,漆黑的星夜中窜进关外的野地山林里,逃窜不知所踪。
鲜于仲通惜命,待到潼关已完全被占领后,这才在将士们的护侍下骑马入城,见蜀军将士已在收编俘虏,打扫战场,鲜于仲通捋须大笑道:“来人,速速禀报顾公爷,剑南道蜀军已收复潼关,哈哈!”
鲜于仲通正得意大笑,李嗣业迎面走来,鲜于仲通的笑声不由一滞,仿佛被馒头噎住了似的,表情尴尬地道:“……蜀军会同安西军陌刀营,一同收复潼关,呵呵,一同收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