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令诚将裴周南送到门外,裴周南住的屋子离边令诚的屋子不远,就在后院西厢房的斜对面。
裴周南走出来时,恰好看到门外一袭红色裙袂飘然而过,竟是一位窈窕女子,女子头上带着斗笠,脸庞遮着面纱,与裴周南擦肩而过时,他闻到一股幽幽的香味。
裴周南当即皱了皱眉,心中却无比疑惑。
边令诚是宦官,少了男人某个重要物件儿的人,如此深夜竟有女客来访,难不成宦官也有宦官的玩法?
这个领域,裴周南完 全不懂,然而终究是人家的隐私,裴周南多少也算是君子,当然不会探听别人的私密事,于是哂然一笑,径自回了自己的屋。
…………
走进边令诚的屋子里,随从识趣地关上门。
皇甫思思摘下斗笠面纱,露出那张略带几分妖艳又美丽的脸庞,昏暗的烛光下,她的神情与往日不太一样,今夜站在边令诚面前的她,比以往多了几分勇敢和决绝。
边令诚好奇地打量着她,阴沉地笑道:“皇甫姑娘今夜为何突然来此?算算日子,今日不是你禀报顾青行止的日子吧?”
皇甫思思来之前似乎已做好了心理建设,然而在面对边令诚的时候,终究还是瑟缩了一下,表情阴晴不定,迟疑许久,忽然挺起了胸,仿佛身体里注入了一股无穷的勇气,勇敢地直视边令诚的眼睛,语气也变得坚定起来。
“边监军,今夜妾身来此是想告诉您,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听您的话去刻意接近顾青,更不会向您禀报顾青的一言一行,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一天都不想继续下去。”
边令诚颇觉意外地睁大了眼,仿佛不认识似的仔细盯着皇甫思思,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接着桀桀怪笑起来。
“哈哈,好,好!皇甫姑娘今夜胆气颇壮,看来是翅膀硬了,嗯?”边令诚笑得灿烂,眼中却闪烁着森然的光芒。
皇甫思思被他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然而短暂的恐惧之后,终究还是稳住了心神,坚定地道:“不管边监军如何想,妾身不会再做不利于顾青的事了。”
边令诚冷笑:“莫忘了,你姓皇甫,你的父亲皇甫惟明当年被陛下满门抄斩,你是漏网之鱼,当年查抄你府上的官差没寻着你的尸首,官府一直留着你的海捕文书,你至今仍是被朝廷追缉的钦犯,身份一旦暴露就是死!”
皇甫思思凛然不惧:“死便死,这些年我隐姓埋名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还要被你这样的人所制,不得不干违心的事,我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比死还难熬,边监军,你便向朝廷揭举我吧,我不怕!”
边令诚眯起眼:“皇甫姑娘,我很好奇,为何你今夜突然有胆气来反抗我?是谁给你的勇气?”
皇甫思思凄然一笑:“是死的勇气。边监军,你不知道如果一个人一直活在没有希望的日子里,或许不会觉得多么痛苦,可是一旦日子的尽头有了一线光,而那一线光却怎么也无法捕捉在手里,那才是最痛苦的。希望,比绝望更痛苦。”
边令诚摇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你翅膀硬了,敢反抗我了,呵,看来你是真活够了。”
语气很平静,但边令诚说完 后却突然暴起身形,冲到皇甫思思面前,左右开弓扇了她五记耳光,皇甫思思一动不动,任由他使劲在脸上扇着,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流下,边令诚停手时,她的脸颊已肿起老高。
“好个贱婢!真以为你还是当年河西节度使的女儿?你是钦犯,是见不得人的老鼠,明白吗?敢反抗我,你不想活了我也不会让你死得太痛快!”边令诚喘着粗气,尖细的嗓音此时尤为难听。
皇甫思思神情麻木,任由嘴角的鲜血流下,冷冷道:“边监军,今日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再听你的话了,就算是死,我也希望自己死得毫无愧疚。”
皇甫思思今夜反常的勇气让边令诚尤觉意外。
既不畏死,还有什么法子能制住她?
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令她今夜性情大变?
边令诚满怀不解地打量她,回想起刚才她说过得每一句话,接着边令诚仿佛明白了什么,桀桀笑了。
“哈,明白了,你是为了顾青?你钟情于顾青了?哈哈,真是可笑,可笑!哈哈!”
皇甫思思木然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眼神里多了一道光,像绝望里转瞬即逝的希望。
“钟情于顾青又如何?我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
边令诚仍在笑着,笑得不可抑止,笑得前仰后合。
“可笑的是你,皇甫思思,你昏了头了?你是什么身份,顾青是什么身份?堂堂县侯,执掌安西之帅印的节度使,名符其实的封疆诸侯,他能看上你?他会娶一个钦犯放在家里?哈哈,笑死我了!”